驚醒。

    突如其來的夢魘侵擾著我不得好眠,使勁甩了甩頭試圖讓腦袋清醒點;等到狂跳的心臟稍稍平復下來之後,抬眼望向隱身處的入口,外頭依然是一片黯淡 ─ 一如往常的黑暗。

    這個世界,早已失去光明,無論是現實亦或是夢境中,惡魔的爪牙隨時都會從某個角落裡迸出來,將所見之物強拉至無盡的深淵,再無生還之日。

    而我,究竟又能逃到何時...

 

    族長窩內一片肅靜,與外頭的喧鬧恰成反比。黑豹星冷眼盯著被壓制在地的公貓,雖模樣狼狽卻仍不改眼中的狠色;而抵住他要害的淡薑色公貓,則臉色從容不迫,還貌似頗為得意。一旁的巫醫神色惶惶不安,不時抽動的尾巴說明著他內心的焦躁。

    「黑豹星!原來這就是妳對待忠誠戰士的方式!將毫無防備的我拐騙進來,再和副族長聯手將我擊倒!有膽就跟我單挑啊!妳這老鼠屎!」屈於下風的淡灰色公貓呸了一口,語氣裡是滿滿的不屑。

    黑色母貓緩緩起身,行至俘囚面前,以眼神向薑色公貓示意,對方立即把腳下的戰敗者頭顱狠壓在地;接著,黑豹星伸出利爪,一下,一下,毫不留情地在淡灰色公貓臉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的傷疤,無視於不絕於耳的慘嚎,只為了讓對方深刻體會生不如死的絕望。

    「夠了!黑豹星,沒必要做到這種地步!」灰色虎斑公貓基於巫醫的本職以及兄弟情誼,實在不願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親族被活生生凌遲至死。

    淡灰色公貓大口喘氣,劇痛讓他全身止不住顫抖;此時族長則是舔舐著掌上的鮮血,滿是愉悅陶醉的表情,彷彿吃下了什麼美味佳餚一般。

    「草尾,你剛說你是什麼來著,忠誠戰士?但我怎麼聽說你在外頭結交了一群好朋友,打算來密謀殺害我呢?」黑豹星單爪抬起淡灰色公貓下顎,藍色雙眼直直看進對方眼裡;草尾沒料到族長竟出此一問,一時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。

    「你倒是說說,謀害族長是一位戰士應有的行為嗎?嗯?」也不等對方多作回應,黑豹星便將爪子收回,任由草尾的頭重摔在地;只聽聞淡灰色公貓悶哼一聲,血液的快速流失讓他無法整理出一個完整的思緒,自己居於劣勢已是不爭的事實,發展至此也沒有再繼續偽裝的必要了。

    「...為什麼妳會發現?」「這都得感謝你的好弟弟啊!」「影毛...你...?!」黑豹星發出歡愉的喵叫,草尾則怒視著黑虎斑公貓。萬萬沒想到,自己精心策劃的謀叛,竟會由於一時的心軟而宣告失敗;假若當時痛下殺手滅了他的口,或許...現在的情勢就能夠全盤顛倒過來也說不定!

    正當草尾被懊惱的情緒所充斥,走進族長窩的玳瑁色母貓帶來讓他更為震驚的消息;渾身血腥味、儼然剛從激戰中歸來的戰士,蹲踞在黑豹星面前,簡略報告自己的戰果。

    「遵照您的吩咐,已將一眾亂黨徹底掃蕩;雖遭頑強抵抗,以致部分隊員受了點傷,但均無大礙。」

    「不留活口?」「不留活口。」

    她們的對話就猶如在談論今天天氣很好一般稀鬆平常,內容卻讓淡灰色公貓原本遍體鱗傷的面孔更形扭曲;他奮力掙脫副族長的鉗制,死命撲上黑色母貓,僅求能圖個同歸於盡!無奈,體力的落差與莽進,是無法對黑豹星構成任何威脅性,三兩下便被反制在地。

    「抱歉,是我大意了,沒想到他還有這個餘力反抗。」淡薑色公貓臉有愧色,上前準備重新壓制住草尾,卻被他突來的怪笑弄得有些莫名,而使得副族長的腳步有所遲疑。

    「哈 ─ ─ ─ 哈哈哈!黑豹星!妳怎麼能夠如此狠心!裡面還有嗷嗷待哺的幼貓以及老病纏身的虛弱長者,妳竟連一點活路都不留給他們!」想到是自己將災禍帶給那些本該安度終生的無族之民,草尾琥珀色的眼瞳禁不住溢滿水光。

    「斬草除根,免留後患,我 ─ 只是做我應該做的。」黑色母貓說得義正辭嚴,彷彿殺貓對她而言不過是舉手之勞。

    「暴虐、傲慢!妳的種種作為不過是加速自身的滅亡罷了!倘若白虎星仍在世,他肯定...啊啊啊啊啊啊啊 ─ ─ ─!」「你有這個資格,直呼前任族長的大名嗎?」

    隨著黑豹星冷若寒霜的話語,她掌起爪落,直擊淡灰色公貓兩股之間,不留情面給予重創;只見草尾瞠目吐舌,如遭電擊般不停顫抖,隨即雙眼翻白、口吐白沫,顯然已昏死過去。

    「沒用的廢物。」黑色母貓低語,淡藍色眼眸望向昏厥公貓的咽喉,當中有著掩藏不住的殺意;就在她準備劃開淡灰色公貓的喉嚨予以致命一擊之時,目睹這一切的影毛再也按捺不住,衝上前撞開黑豹星滿懷惡意的利爪,讓草尾的性命得以延緩。

    「連你都想反抗我嗎?!」兇戾的目光直視巫醫。「還是說...逆亂的事你也有份!」

    灰色公貓很清楚,當下的情況,哪消只怕說錯一個字,等待自己的,除了永恆的安眠,也沒有第二種選擇了吧;但是,他又怎麼可能,親眼目睹自己的同窩手足,就此橫死在族長的掌下!

    「不是的!」影毛衷心期盼著,星光祖靈能夠賜與他些許運氣,讓自己可以順利說服眼前狂暴躁亂的黑色母貓。「妳看看...草尾都已成這副模樣,就算放任他不管,失血過多加上身受重傷,估計也活不過明日此時,又何必急於一時,非要他現在嚥氣不可呢?」

    黑豹星向前逼近。「給我滾開!剛也說過了,在敵手死透以前,我是不會就此罷手的!」呼出的鼻息拂動著黑虎斑公貓的頰鬚,但他仍堅定地固守原處,絲毫沒有被族長所威嚇住。

    「看在我為族內服務這麼多季節的份上,請留我兄弟一個全屍吧!」影毛堅持自己的立場。

    「再廢話我就連你也宰了!」黑豹星一字一頓,嘶聲威脅著巫醫。

    就在局勢一觸即發,慘劇即將上演之際,原本一直靜默的玳瑁色母貓突然發話。「這個,或許能符合你們的要求。」

    她所推出來的是,有著豔紅外皮的小小果實,散發著誘貓的香氣;灰色公貓一見此物,忍不住打了個寒顫。「這...這是死莓啊!只要誤食...即使少量也是致命的啊!」

    「沒錯,所以恰好讓你們各取所需。」母貓淺藍色的雙眼來回掃視了在場眾貓,最後停留在地面殘喘的貓兒身上。

    「不...我...這...這不行!」影毛即刻明白她話中所指,艱難地提出反駁。

    「我倒覺得這主意挺不錯。」淡薑色公貓甩動帶有白色末端的尾巴,走向前來準備拿取地上的莓果時,卻被兩道不同的聲線所喝止。

    灰色公貓驚愕地看著族長,卻被她接下來的話給噎得差點停止呼吸。「影毛,我要你親手餵草尾吃下去。」

    所有視線集中在巫醫身上,他感覺時間彷若慢了下來;殺死自己的兄弟,這種事,做得到嗎?

    「或者,你改變心意要我動手,我也無所謂。」黑豹星端視著自己的腳掌,滿不在乎的表情。

    被手足毒害,跟被其他貓像獵物般殘忍殺掉,哪個選擇,對草尾仁慈些?影毛心中拉鋸著。

    「不要考驗我的耐心,留給你的機會不好好把握,只會讓他死得更痛苦。」族長開始伸縮腳爪,目光中閃爍著對鮮血的渴望,那神情使得黑虎斑公貓不寒而慄。

    閉目苦思,始終想不到更好的解決辦法,影毛顫巍巍拾起毒物。﹝原諒我...﹞他將其硬塞入哥哥口中,強迫淡灰色公貓把死莓吞嚥下去;有那麼瞬間,草尾彷彿恢復了意識 ─ 痛苦、憎恨、難過,以及不可置信,數種情感交錯著浮現在他的琥珀色眼中。一陣劇烈的痙孿過後,重又歸復平靜,渾濁覆上草尾的雙眼,寂靜掠奪了他的喘息;僅有巫醫細不可聞的啜泣聲,在洞穴內迴盪著。

    無視尚處於悲傷中的灰色公貓,副族長上前探試草尾的脈搏及心跳,確認了背叛者的身亡。「都已經這樣了你們還要懷疑我會動什麼手腳嘛!」影毛大聲怒吼,垂下頭輕抵著哥哥了無生氣的頭顱,貌似在作最後的告別。

    「這種傢伙不配族貓替他守夜,隨便扔到哪個地方讓他作鴉食去吧。」遵照黑豹星的指示,玳瑁色母貓喚來兩位戰士,一左一右將屍體抬出族長窩;草尾所做的好事早已如野火般傳遍整個營地,因此對於淡灰色公貓的驟逝,並沒有引起太大的騷動跟意外。巫醫緊隨其後,長年的親情讓他就算經歷這些事故,仍決定陪著兄長走完最後一程。

    「影毛,我看你見習生也訓練得差不多了,是時候交接給下一世代,你就到長老窩陪葉爾享清福去吧。」黑虎斑公貓抽動雙耳,心裡很清楚族長對自己依舊心存疑忌,解釋再多也只是徒勞;因此默不作聲,算是接受了黑色母貓的提議。

    空氣中的血腥味濃而不散,地面也是一片凌亂,眼見及此淡薑色公貓打算叫見習生進來整理一番,卻得到了反對的意見。

    「這些事可以晚點再做,我想自己靜一靜,你出去吧。」「可是...」「我說出‧去,別讓我再重複一次!」「我明白了...」副族長低垂著尾巴,緩緩步出洞穴。

    黑豹星抬起腳掌,輕觸右眼下的傷疤,雖然已經過了一個季節輪替,但卻不時傳來微微的刺痛。

    ﹝我並沒有做錯,白虎星...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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