目前少年為了大考在作最後衝刺,雖然上了鄰近不錯的高中,卻由於鬆懈,整個人像是彈性疲乏的橡皮筋,成績一落千丈。

    偶爾也會有情緒低落的時候,但若非萬不得已,我是不會現身在他面前;主要是少年有點煩人,常常摸著摸著就想抱我,不管怎麼說心裡還是會有疙瘩。一發現他有這方面的意圖,立刻從對方面前逃得不見蹤影。

 

    凌晨時分,除了全年無休的便利商店依然燈火通明,街上商家住戶大多皆已歇業入睡;剛沖完水被夜裡的寒風吹拂感覺有些冷,我以小跑步的速度試著讓身體暖和一點,順便甩乾毛髮上的水滴。

    突然拔高的喵嗚啼哭聲穿透力極強,尤其夜深人靜之時,驟然聽聞更是令人心生膽寒;我抽動雙耳,循著發聲來源走到某位親戚的屋子附近,一眼就看到有人拿著東西驅趕貓咪。對方急忙逃竄卻不肯遠離,屋主拿這小傢伙沒轍,也就隨牠去叫,轉身鎖門不再理會。

    湊上前想了解事情緣由,結果因為我狼狽的模樣,反而驚嚇到對方;再三確認過我的確不是什麼怪物,黑白相間的母貓開始泣訴始末。

 

    原來她把孩子放在天花板上養育著,小娃娃出生才沒幾天,這又是她的頭一胎,所以不敢隨意搬動;忍了一陣子沒出外覓食,終究抵不過飢餓,因此冒險將未睜眼的幼貓留下,看是否能就近找到食物。

    未料,她在屋中尋覓時,不巧碰上人類;對方叫醒熟睡中的其他人,迅速把母貓趕出門外。掛念著甫出世的孩子,她怎麼也無法拋下親生骨肉,偏偏此刻又沒有返回原處的方法;求助無門下,只能哀泣自己的粗心大意,以及來日無多的幼子。

    看著眼前抽泣哽咽的黑白花貓,略為沉吟思索,想起過去是有這麼段往事。

    親戚家不知為何開始冒出大頭蒼蠅,探查來源才注意到廚房上面的小空隙中竟然有動物屍骸,嚴重腐敗難以辨認本來物種;經過仔細清理,總算不再有飛蠅擾人。

    如今將線索湊合在一起,想來這兩件事應該有所關聯;失去母親餵養的貓崽,終因挨餓而死去,屍體上爬滿蠕動的白蛆,啃食他羸弱單薄的軀體...

    光想像就令我頭皮發麻。雖然大自然物競天擇,可是面對悲痛欲絕的母貓,我實在說不出要對方節哀的話;輕輕甩動尾巴,我下定決心,告訴她我會想辦法救出她受困的孩子。

    母貓難以置信,意會到心肝寶貝有得救的機會,不在乎我仍舊濕漉漉的毛髮,湊上來就是一陣猛蹭;頰鬚抽動著,內心有些尷尬,我真的很難適應這種親密接觸。

 

    當天恰好是週末,少年早早就到親戚家拜訪;我抓緊這或許是唯一闖入住宅的可能性,跟在對方後頭,一邊思考該用什麼理由偷溜進去。

    少年按了門鈴,有人前來應門,再不行動他就要進入屋內;心裡還是沒個底,只得硬著頭皮衝上前,趁對方門未關緊前強行突破。

    我的出現讓少年感到驚訝,他用力想把我往外推,口中唸著這家裡有人怕貓,若是我被發現,肯定下場悽慘云云;但我打定主意不挪窩,一屁股坐下怎麼也不願意動。

    他露出有點苦惱的表情,雙手作勢要環抱住我的腹部;少年知曉每次自己只要做出這個動作,白貓便會馬上逃之夭夭。不過,出乎他意料之外,這次對方竟然沒有反抗;於是少年順藤摸瓜,抱起貓咪又搓又揉好不開心。

    臭小子揩油揩得挺爽的嘛!若非有要事在身,我才不會任你這般玩弄!幸好此時後方腳步聲響起,我開始掙扎要擺脫他的桎梏;少年亦警覺到有人接近,趕緊鬆開白貓使其脫逃。

    我剛在玄關旁的鞋櫃後躲好,親戚就過來詢問少年怎麼還在門口待著;他隨便找個理由搪塞,接著便與對方一同入內,離開前還面色擔憂地朝我躲藏的方向望了一下。

    印象中這家人大多待在自己房間,我來的時候通常不是玩遊戲機就是看電視,走動時小心點其實很容易潛入;想來黑白花貓是餓昏了頭,一時不察才暴露了自己行蹤。

    途經客廳,穿越連接飯廳的狹窄走廊,我瞧見少年坐立不安,沒有將全副精神放在節目上;他一看到我,原本緊張的情緒更顯焦躁,完全不曉得該拿我如何是好。

    耳朵捕捉到鎖扣彈跳的聲音,根據方位判斷是廁所;我速速跳上少年的大腿趴下,他也很配合地把身體更挪近餐桌,規格頗巨的大理石圓桌完美遮掩了我的存在,前提是別有人低下頭的話。

    少年假裝專注地看著電視,隨口和親戚哈啦幾句,對方便回房休息;眼看機不可失,我衝向廚房後面堆放雜物的地方,抬頭就瞧見母貓所說的狹小隔間。

    我開始攀爬上去,老實講還頗有難度,如果一個落腳點沒踩好,大概鏗鏗鏘鏘跑不掉;反正下面還有個人緊張兮兮地為我把風,出什麼差錯他去扛就好。

    在我即將抵達時,不小心踢倒了一個金屬物;蹲在出口處向下望,少年有驚無險地接住。拋給對方一個讚賞的眼神,我轉頭進入幽暗。

 

    這上頭滿是灰塵跟蜘蛛網,但留有母貓進出時抹除的痕跡,所以很輕易就能循著這條線找到小傢伙;將近半天未進食,對方已虛弱到僅能張口而發不出任何聲音,再不進行搶救,恐怕岌岌可危。

    努力想擠過空隙,可是我的體型明顯比黑白花貓龐大,無論怎麼縮身都會卡住;這下麻煩了,伸掌撈也撈不著,還有什麼我可以利用的東西嗎?

    環顧四週皆沒有既長且細的適合物件,難道再下去叼個上來?無意間瞄到自己尾巴,可以湊合著用嗎?

    總之先試過再說。我把屁股對準開口,慢慢將尾巴一點一點放進去,一邊左右橫掃看看搆不搆得著幼貓;當我覺得差不多快將整條尾巴都穿過去時,尾尖突然有被什麼東西抓住的感覺。

    為防拖曳太快傷著小貓,我盡可能放緩收回速度;待得我翹起一看,只見他含著我的尾巴吸吮著。確實餓得發慌,得盡速送到母貓身邊才行。

 

    憑著多年前叼麻雀的經驗,大約知道該拿捏多少力道;貓崽全身垂軟地掛在我嘴邊,我小心別製造出太大震動,盡量減輕他的負擔。

    少年盯著我口中的幼子,似乎明瞭了什麼;他護送我們到門口,在離去前拍拍我的後背。「原來你是來帶孩子離開,真是辛苦了。」

    ...這不是我的我只是受人所託啊,即使想解釋也無從說起,僅能快快逃出少年的視野,閃避他無限關愛的眼神越遠越好。

 

    黑白花貓欣喜若狂地接過自己的寶貝,她聽從我的建言先餵飽自己;現在把小傢伙抱在懷裡,趁對方專心吸食母乳時邊憐惜地舔順他的毛髮。

    就算是貓我也不敢直視餵奶畫面,心想是否該就此離開,正猶豫間母貓喊住了我。「瞧!她睜開眼睛了!」

    讓母親舔舐乾淨的貓崽有著全黑的毛色,此刻張著貌似剛睡醒的迷濛雙眼,第一次看清世界全貌;她怔怔望著我的模樣,讓我頓覺氣氛有些尷尬。

    小黑貓朝著我的方向伸長脖子,我忍不住用腳掌拍拍她的鼻頭,這個動作惹得母貓噗哧一笑。「我...我做錯什麼了嗎?」

    「沒有沒有,我頭一次看到有貓這麼打招呼,感覺挺新鮮的。」對方的話語使我感到面紅耳赤。太少與同類交流,以致我對貓的交際方式不甚明白,無意間流露出人類的習慣。

    母貓教導我該如何正確應對,我戰戰兢兢地緩緩靠近幼貓,冷不防被她用力一撞,嚇得我往後跳開;黑白花貓點點頭,鼓勵我再試一次,還有身體別這麼僵硬。

    我稍微伸展一下四肢,告訴自己放輕鬆就好;這次很順利地和對方互磨鼻子,小傢伙呼出的氣息帶有濃濃的奶香,讓我回憶起遙遠的幼兒時代。

    小貓打了個大大的呵欠,依偎在母親身邊,一下就陷入沉睡;我婉拒了黑白花貓留宿的邀請,回到屬於我的小小花臺。

    若是能平安長大就好了,心中不禁為小黑貓如此祈願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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