★末世貓仔隊筆錄★

    過了幾個年頭，小毛頭都已成長為會四處衝撞的過動兒；而我，則一點變化也沒有。

    不禁有些自嘲，若是哪個誰稍微關注我的情況，或許會以為妖貓降世；但路邊野貓何其多，又有誰會沒事追著貓尾巴跑？

    偏偏眼前就是有這麼個無聊傢伙，很不巧的是，那正是我自己；這巴掌打得可真夠響亮...

    最近來了隻貓偶爾會躲在祖宅大門前的車輛底下，剛好被年幼的我發現蹤跡；根據自己對貓的狂熱喜愛，小傢伙當然忠實呈現本性，蹲在車旁頻頻呼喚貓咪過來。

    一般野貓哪會理會陌生人，不出意料對方滿懷警戒，根本半點移動的意思也沒有；小男孩眼見效果不彰，跑進屋內拿了什麼東西出來，放置地面後保持一點距離。

    野貓露出遲疑態度，小心翼翼接近地上的物件，一邊警惕人類是否會有什麼小動作，但他僅僅是蹲在那兒以熾烈的眼神盯著自己；雖然感覺不太自在，終究抵不過誘惑，埋頭啃食起來。

    是食物啊，後來學到的知識曉得料理供我們食用的肉類對貓而言鹽分過多，可能造成腎臟負擔過重；不過看在當年的我單純無知的份上，請原諒自己無意間傷害了你小小的身軀。

    幾天過去，野貓與男孩的關係有了小小的改善，對於人類的呼喚，相對做出稍稍接近的反應；即使雙方未到能夠肢體接觸的地步，但光是可以近距離觀看貓咪這點，就足以讓小男孩開心不已。

    若是這份淡淡的友誼能長久持續下去就好了，縱使自己清楚記得最後的結局，仍忍不住抱持著那天別太快到來的想法...

    許久未曾發作的不適再次崛起，忍著痛楚躲在小樹叢後仔細觀望；果然不出我所料，小男孩正在跟幾個比他年幼些的同性孩童說話，指了一下車子。

    然後，在他反應過來前，玩伴們突然發出哇哇怪叫，車底下的野貓受到驚嚇，迅速奔出逃竄；幾個小孩像是追逐獵物般尾隨在後，不顧身後男孩的叫喊阻止，把貓趕出了所見範圍。

    僅僅為了好玩，就將年幼的我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信任徹底擊潰；從此再也見不到那隻貓，只能在回憶中感嘆驟逝的友情...

    無論如何先找到對方要緊，我走到野貓曾經躲藏的車底，記住對方的體味。印象中貓也是追蹤高手，自己是沒實際用過這項能力啦，僅能期望臨時磨練的技術派得上用場；何況還有特殊感應幫我指明正確方向，別在緊要關頭出現失誤就好。

    小心避開尚於路上徘徊的幾名調皮男童，隨著氣味來到附近另一臺車輛底下，線索到這就斷了；沒見到野貓，不過味道相當濃烈，應該沒找錯地方，但關鍵的貓呢？

    正當我左右張望遍尋不著時，頭上傳來低沉的聲音。「小子搖頭晃腦很有趣嗎？繼續發楞等等被人類逮到！」

    抬起頭來這才瞧見對方藏匿於車子的底盤間隙，黑暗中只見一雙貓眼反光直盯著我，原來當時他尚未走遠。準備開口招呼時，耳朵捕捉到有人接近的腳步聲；轉頭一看大吃一驚，是其中一個男孩！

    位置太靠近了如果貿然衝出去很大機率會被看到！屆時一場追趕在所難免；躲在車輪後面嗎？自己是在掩耳盜鈴吧...

    「上面還有空間不怕弄髒毛皮就快點，否則拖拖拉拉不如去當誘餌，別賴在這連累老子一起被抓！」野貓對我嘶聲怒喝。

    目前狀況不容許我多想，看準落腳點用力一躍，結果沒估算好底盤距離一頭撞上；是不痛啦可被另一隻貓親眼目睹我的拙樣內心十分尷尬，也沒那個空閒讓我多想，下半身都還垂掛在外頭呢！

    後腳怎麼用力踢騰就是上不來，連帶上半身也慢慢滑落；這麼下去自己不用多久就會摔落車底，到時除非眼睛有問題不然皆可看到一隻貓四腳朝天的糗樣...

    光想像就覺得蠢斃了！但自己仍然只會四肢不協調地亂抓亂扒；以當了幾年的貓來說，非常丟貓族的臉啊...

    旁邊的傢伙貌似看不過去，咬住頸背幫我一把，總算爬上底盤；吁了口氣打算向對方道謝，卻遭到怒目瞪視。

    「閉嘴！」野貓用氣音警告我，並且用尾巴堵住我的嘴；維持這個姿勢移動視線，注意到車旁有個小小的人影。

    「喵咪咧？喵咪不見了！」男童趴在地上左看看右看看，就是找不到想要的東西，很快便放棄尋覓轉往他處。

    等孩童們散去，街道較為安靜之後，我們才放心回到地面；身上沾滿油污，這下回去有得清理了...

    「找我有什麼事嗎？」野貓用犀利的眼光打量著我，目光中透露著狐疑。對方有著一身淡灰色毛皮，年代久遠我都不記得他長得什麼樣子；如今以這樣的身姿重逢，心中不免有些許感慨。

    「沒事的話我要離開了。」久久等不到我回應，野貓感到不耐，轉身就要跑掉；回過神來記起原本的目的，眼看對方正要離去，顧不得禮儀撲上淡灰色公貓後背，緊緊抱住不讓他走。

    「蠢貨是想討打不成！」野貓朝著我哈氣，後腿毫不客氣對著我的腹部猛踹；幸好感覺不到痛，否則受到此番猛攻八成難過得很，但還是得裝裝樣子...

    發出痛苦的呻吟，對方哼了聲甩開我的懷抱，不過我的腳爪還是勾著他的尾巴。「還想多吃點苦頭嘛，臭小子！」

    「等...等等，至少先聽我講完，之後要打要踹隨你高興，可以嗎？」

    「有什麼廢話快說，老子還得趕路！」腳掌併攏尾巴置於跟前，淡灰色公貓拗不過我低聲下氣苦苦哀求，終於肯停下腳步。

    「唔...前陣子我看到你和附近一個人類小孩相處還算融洽，在前往下一個目的地之前，能去跟他再見一面嗎？」

    野貓動動頰鬚，對我的要求感到困惑不解。「小子和他是什麼關係？被篆養的寵物貓？我有什麼理由要去見他？」

    支支吾吾，這該從何解釋？「就...就只是觀察了他好一段時間，覺得如果你要是就這麼不告而別的話，也許他會感到難過也說不定...」看著對方不為所動，說話底氣越來越不足，到最後細如蚊鳴。

    「男子漢就該瀟灑離去，哭哭啼啼成何體統！」被這句話嗆個夠緊，好不容易才忍住沒夾著尾巴逃跑。

    「不過嘛...」淡灰色公貓話鋒一轉，露出小虎牙。「看在你的這份心意上，我就去一趟吧！」

    熱淚盈眶，撲上前抱住野貓，被對方一掌拍開。「噁心死了跟你又不熟別貼近乎！」

    小男孩悵然若失地呆站在祖宅門前，找不到貓咪讓他失落不已，蹲了下來雙手抱腳將臉深深埋在大腿之間；身側突然被什麼毛茸茸的東西擦過，抬起頭看到連日來都只是躲在車底下不肯出來的野貓，現在竟然親暱地磨蹭著自己。

    難以置信，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撫摸著對方的頭和身體；野貓起初對接近的手掌有些戒心，但很快地就沉浸在前所未有的感受中，發出低沉的呼嚕聲。

    這樣寧靜的時光約莫持續了半刻鐘，野貓舔舔自己的身子後恢復站姿，用充滿磁性的嗓音長長地喵了一聲，隨意地瞥了小男孩一眼，便頭也不回地朝著前方的岔路口走去。

    似是隱隱查覺到了什麼，小傢伙叫喊著貓咪，可對方完全不予理會，繼續逕自向前；看著逐漸遠去的身影，男孩用力揮舞雙手，以稚嫩的聲音說著「再見、再見」。

    即使，這一別，意味著永不相見。

    轉過街角，淡灰色公貓一眼就看到我蹲坐在車子的陰影下等候著他，緊抿雙唇不發一語地朝著我的方向走了過來，停在我的面前居高臨下地睥睨著我，接著抬起他的一隻前腳，就要往我頭上招呼；事前就說好隨他處置，雖然自己並不會真正受到什麼傷害，但做做樣子當個貓肉沙包給對方消氣也是好的。

    出乎意料之外，揮下的貓掌半途拐了個彎，一把勾住我的脖子，搞得我一頭霧水。「小子，我很中意你，怎樣，有沒有意願跟老子到外頭闖蕩闖蕩；包你吃香喝辣，鍛鍊成一個貓中漢子，妹妹們搶著跟你過夜，聽起來不錯吧？」

    唔哇...這麼久以來頭一次被同類當成夥伴，而且還是曾有過短暫情誼的對象，說沒心動是騙人的；瞧了瞧有那麼點帥氣的野貓，再看回對方來時方向，我縮頭脫離了他的掌握。

    「很感激你的邀約，不過請恕我拒絕，我...有必須守護的人...」對於我的理由，淡灰色公貓並沒有多說什麼；只見他用力伸展四肢，隨後給了我一個大大的笑容。

    「既然如此老子也不強求，後會有期啦！」很快地往我臉頰舔了一下，在我尚未反應過來前，野貓已一溜煙消失在街道盡頭。

    踱回平時待著的花臺，心裡頭有股暖意久久無法散去；今夜會有場好夢吧，無論是我，亦或是小男孩，都確實擁有了一個寶貴的記憶。